《巡回检察组》的人性之光

2020-2021跨年荧屏的霸主，当推电视连续剧《巡视检察组》。该片自开播起就话题不断，从演技红、黑榜到惊动主创发声的广告植入事件，再到全民“推理猜谜”剧中案情，无论是吐槽还是追捧都不妨碍它以强悍的“内容”取胜，成为优酷平台近年来的“最卖座”剧集，与《流金岁月》并列为“跨年标杆”，形成口碑和收视率双赢的格局，为未来中国现实题材影视剧，提供可资仿效的样板。

这两三年以来，中国影视业经历了三场重大考验：其一是大规模查税补税运动，其二是前所未有的全球性疫情，其三是日益严格的审查制度。所有上述原因彼此叠加，引发影视业的大洗牌，原先趋之若鹜的资本纷纷撤离，大批影视公司关门大吉，北京的几个大型影视公司聚集地，无一例外地呈现出萧索的气象。

其中，面对疫情的电影院线，遭受了最为沉重的一击。电影产品尚且可以推迟映期或转移到视频平台，但院线作为观看终端，无法承受观众锐减的重压。中国院线2020年票房为204亿，荣升全球年度第一票仓，但跟2019年的642亿相比，还是暴跌了七成以上。美国票房更惨，收入从2019年的114亿美元跌到22.8亿美元，只剩下两成，破了1980年代以来的历史记录。

疫情终结了集体观看的“大棚模式”，逼迫人们返回“家庭影院”（全家福）的娱乐消费模式。好莱坞为代表的全球电影工业损失惨重，被迫把播放平台由影院移至流媒体，或两者同时播放，由此推动奈非（Netflix）、HBO等收费流媒体逆势生长，尤其是奈非公司，其家庭渗透率已达93%以上。除了充当好莱坞电影的橱窗，奈非近年来还大规模生产自制剧集，尤其是根据地缘市场地图，发展出针对不同民族、国家和文化圈的“地方剧”，摆出一副通吃全球影视业的霸主面孔。就连近年来面对观众热捧的漫威、DC和迪斯尼，都被迫低下傲慢的头颅。中国本土的流媒体以及曾经危机四伏的电视台，也因此获得了东山再起的契机。

疫情引发的关键变动，电影和电视剧之间的技术/美学界线被进一步模糊。该界线原先是由播放平台（电影银幕还是电视屏幕）、观看终端（闹市电影院还是客厅电视机）和图像载体（胶片还是数码硬盘）之间的差异造成的，但这种差异先是被日新月异的数码成像技术所缩小，随后又遭到大瘟疫的挤压。有人预言，这种传统分野，将因流媒体上的融合而趋于消失。毫无疑问，这融合具有革命性意义，它将打通两个被分隔的世界，形成更为辽阔的受众市场。

鉴于疫情反弹甚至加剧的现实，2021年注定是一个继续动荡的年头，而且2020年累积的经济下滑动势，将在本年度全面释放。但全民疫苗注射运动一旦有效抑制疫情，并推动社会生活的全面复苏，中国影视业会不会在2021下半年出现报复性反弹，重新召回撤离的资本，拍摄能够走向世界的“中国故事”，推高文化产业景气指数？这是一个业内人士普遍关切的问题。

经历多次洗礼的中国影视业，正在进行新一轮的洗牌。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个案，是著名电影人张昭。在短短两年中，他先是从乐创/融创退出，加盟复星，随后又退出复星，开启了自行创业的艰难历程。他是中国电影业最具象征意义的一张“牌”，他的轨迹，经历了洗与被洗的复杂曲线，一次又一次穿越“至暗时刻”，昭示出影视业大变局的激烈程度。对于很多影视从业者而言，“至暗时刻”的下一时刻，究竟是山穷水尽的另一个“至暗时刻”，还是柳暗花明的“崭新纪元”？

在弄清整个业界的宏大背景之后，我们便可返回本文的起点，去追问并回答这样一个现实问题：要是市场已经提供一个新的拓展空间，中国影视剧在实操方面，究竟能从《巡回检察组》这一样板中获得怎样的经验呢？在我看来，至少有五个方面值得在此加以讨论。

首先是“政治正确”。在当下的时局中，这是影视剧赖以生存的首要问题，也是一个无需讨论的常识。

第二是“市场信誉”。制片人李学政和导演李路基于《人民的名义》而获得的行业声誉，转化成有效的市场信誉，赢得包括“资本少帅”张家豪在内的诸多投资人的青睐。这种“资本磁力”，无疑应当成为所有优秀剧集的“先天优势”。

第三是具有足够的娱乐值。这种娱乐值首先是由编剧和导演层面决定的。这部源于编剧余飞的同名小说的剧集，以探案或司法行业的类型，充分演绎了案情迷宫的复杂结构。在缜密的事件、线索和推理中，故事得以多线索地平行交叉推进，每个人物的命运，几乎都是毫无出路的困局，由此制造出大量悬念，形成有力的观剧黏性，成为观众追剧的强劲动力。

第四是充分而多元的人性演绎。主旋律戏最易陷入概念化、公式化和平面化的泥坑，而该剧跟《人民的名义》一样，成功避开了这类陷阱。男主检察官冯森，性格具有鲜明的多面性，其形象颠覆了主要正面人物的扁平化特征，是某种“圆形人物”的典范。他像走钢丝一样，游走于检察院、公安局、罪犯及其家属之间，展开惊心动魄的智力博弈，于私要寻找谋杀妻子的幕后元凶，于公要完成“九三零杀人案”的真相调查；一方面是社会人的世故、精明和工于心计，一方面是职业检察官的责任感和正义感，正是这种人性的复杂、矛盾、分裂和“反常”，令冯森这个人物，拥有了灵魂的深度。值得一提的是，打好“人性”这张牌，是所有优质剧集的“共同秘诀”，也是合格文化产品的计价底线。

能将人性的多面性融为一体，于和伟功不可没。他的演技，曾在圈内获得“达到教科书级别”的赞誉，而由于编剧余飞和导演李路提供足够空间，其演技得以酣畅淋漓的发挥，甚至达到“爆裂”程度，由此构成本剧的最大看点。此外，宋春丽、王骁、吴刚和于越等扮演者的表演，亦可圈可点。他们的人物塑造和人性表达能力，给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没有这种阵容整齐、能量饱满的演员团队，本剧的成功是不可思议的。

第五是“抓龙头”的影视投资策略。补税风波加上疫情的双重影响，使影视行业彻底进入寒冬期。受疫情隔离期的影响，人们社交活动减少，但对影视剧的观看需求却急剧增长。影视产业头部内容崛起意味着旺盛的需求端，行业长期以来的主要问题在于供给端优质内容的不稳定性，在这种矛盾下疫情又加速着影视业洗牌过程，后疫情时代的影视剧经过结构调整后内容供给逐步脱虚向实，《巡回检察组》零宣传成年度剧王，从影视投资角度而言也是典型的“抓龙头”案例。在这朝不保夕的资本乱斗中该剧以“龙头”优势集齐台前幕后等原班人马，于113天鏖战完成拍摄，赢得口碑、收视和投资多重回报。以资本为核心、以产业为基础、以整合运营为导向的“抓龙头”投资策略将影响影视剧行业整体的稳定性以及影视寒冬期的过渡。

左一：总制片李学政；左二：导演李路；右一：投资人张家豪

后疫情时代，优质内容拥有边际价值趋升优势，头部剧效应愈演愈烈，顶级影视剧单集价格屡创新高，内容为王亘古不变，从影视寒冬到复苏的过渡期主要侧重拥有头部资源的龙头标的，在这部剧中，无论是中央军委后勤保障部金盾影视中心，还是最高人民检察院影视中心，从主创层面保证了题材驾驭能力和制作的水准，而出品方中无论是知名投资人张家豪还是阿里巴巴软件有限公司等知名投资机构，其所代表的资本力量更体现了我国影视+金融的新模式。

上述五种优势并非《巡回检察组》独有，它本应是当下合格剧集的“基本配置”。重申“人性”基线的原因在于，一些影视公司为了生存需要，趋之若鹜地接拍“主旋律”，却弃人性和艺术性于不顾，空喊口号，以粗制滥造的方式糊弄“甲方”，完全无视观众感受，指望以此分一杯羹，大洗牌格局中苟延残喘。这种想法是天真可笑的。

与“人民的正义”同等重要的，是“人民的口碑”。尽管有某些部门的经费垫底，但剧集的终极买单者还是市场，也即广大影视观众。经过长期的观影训练，他们的趣味和品味正在成熟，愚弄他们的年代已经一去不返。可以断言，在未来的“报复性反弹”浪潮中，唯有关切和敬畏人性的精品，才会有辉煌的未来。（作者李青）